代序�自化自塑
就像是又回到生命的上一世紀,台北,和老家碧潭。我再寫下了那些「即興」之作。「即興」原是我的一種風格,包容了寫生寫意。具象與抽象。時光或地域。和我自己的年紀,或一切。似乎都曾深刻的發生過,但似乎也從未發生過我!我依然是我!
住順成家鄉的紐約,已比在台北碧潭老家的時間長些了,二十年的碧潭老家與台北,我在那裡長大,成熟。二十二年在紐約的時光,我又再成長了一遍。兩個交錯交織不已的年代交織交錯我的年紀。
如果我的那些篇章將來又能夠出書,「自化」將是我作品中最長的一篇,故我稱之為長篇。但如果出書,顯然又太薄了,將不成形。因此,如果將來有出版家願意為我出書,將可與我另外的幾個短篇,總題為「自塑」一起結集。書名就將是:「自化自塑」了。自話自說,或自化自塑,原也是我的一種風格。
以字數的長短多寡而論,我的篇章,不夠長得足以稱之為這裡的「迷你」主義,但也不夠短得像老家台北的「迷你」主義。前者,名不符實!愈長愈符合「迷你」之意。後者,則如老實的台北人,名符其實!
我原是老實的台北人。我就只願我是我自己。善惡是非均在所不計!只要我是我真我的我自己就好了。
我保住自己驗明的正身之後,「自化」就成了此一目的下,一篇長長的散文詩體故事。
我寫時,時為一九八九年的初春,我第一次去格林威治村的古蹟圖書館回來。黃昏時,我將寫生的也寫意了一番。於是,每次寫生歸來就寫意,寫意之後又寫生。
「這就是說,抽象與具象的界線被打破了
一如詩人余光中教授在二十多年前,對我風格的形容。已白頭嫁女,永遠的年輕人余光中,在相隔二十年後,又重見了幾小時,但他再也沒有喚過我的名字。我也沒有。
Philip Glass是一個名字。在我的故事中,是深情與美的象徵,是我永遠追求追尋的主題。但我知道,就如我在十六歲十七歲時,那時詩人也只不過是一個名字。我那時盼望的,只是也許有一天,在什麼地方能見到他真人,一瞥之永遠而已。
名字對於我,一向非常重要。因為我是從來不肯甘於只作機械中的一枚螺絲釘的。不管那螺絲釘有多麼重要,且關係那機械的整個體系!
如果我只是我具有尊嚴特性的我自己,就是渺如鴻毛,我也願意,因為我在真我之中,是真我的自己,而非別人!
「自化」將如「自塑」,是對我悲劇性的命運,一種卑微的掙扎。我的風格改變了,或未曾改變,均不再重要了,只有這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,才是重要的了。
如果我曾被世界化之,現在,我則以自化回答之,再一次自塑自己的形象。在深情與美與愛情中,盡心而已!
如果讀我自化長篇,到了有些瞌睡或碰壁之時,希望仍然繼續下去,不要放棄,因為驀然之間,又會有一番柳暗花明。可以在每一個字的音符之中,讀每一筆觸的畫意。
Philip Glass作品中純西方的熱情,與東方的沉潛深情,一如其人。一如希臘神話中,那個愛上自己雕塑絕美的藝術家,因精誠所至、金名為開,大理石冰涼的絕美,終成溫暖的肉身。那時,藝術家與他創作,終於結合為一,二而一的完美。
而也以深情描述這樣的完美,就是藝術家與其創作與再創作的三種精神結合,達於神性的境界!
神性境界本來無性別界限,但人性確有兩性的至情。於是,那樣的深情就也是兩性的至情。
Philip Glass是作曲家,也是純男性美的象徵。我是詩人,我在我自己的描述中,也是至美至情的象徵。因此,Philip Glass與我,就是音樂與詩,男性與女性的神性結合。深情與美的明喻與暗示。在藝術境界裡,也在感官的感性之中。
一九九二•十•三十於紐約